年,一位曾经在第四野战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老战士累倒了,不得不提前办理离职手续,到养女家治疗休养,9月23日,这位老战士突发脑溢血,溘(kè)然长逝,这一年,她年仅52岁。
“父仇誓报扮男装,杀敌英姿骋沙场。涉水扶伤病染体,‘木兰’原本是姑娘。”
这是人们为纪念这位为国家作了一辈子贡献的女特等战斗英雄所创作的诗词,她就是被朱德总司令称为“当代军中花木兰”的郭俊卿。
图“当代军中花木兰”郭俊卿
郭俊卿去世后,人们在她遗留的手稿《给后代留下什么》中,看到了她给后世人的一段话:
“我们应该给后代留下什么?要留下正气。如果没有正气,就会把咱们打下的江山、创下的美好光景一脚踢光……”
郭俊卿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那么,她为何被人们称为“当代军中花木兰”?她究竟为革命作出了什么样的贡献?这一切得从她悲惨出身说起。
内蒙古巴林草原的天气寒冷,巴林左翼旗草帽山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迎面刮来阵阵白毛风,流出来的鼻涕立马被冻成“冰溜子”。就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走来了一家逃荒讨饭的人,这便是郭俊卿一家。
其中,两个中年男女分别是郭俊卿的父亲郭连成和母亲宫彩霞,后面跟着一个孩子,这就是只有7岁的郭俊卿,筐内的是她1岁的弟弟郭荣。郭连成拖家带口是要到草帽山保安堂村投奔远房哥哥郭连池。虽说郭连池一家过得也不富裕,但他还是接济了郭连成一家人。
图解放战争时期的劳苦百姓
他们在郭连池家住下了,郭俊卿的父亲在村子里的地主家找到一份活,郭俊卿则在村中替人家放猪,这样一来,一家人不至于被冻死饿死。
郭连池家附近有个私塾,老先生教书的声音很大,郭俊卿经常会一边照料弟弟妹妹,一边跟着背诗写字,她的父母觉得女儿郭俊卿聪慧机敏,家中几代人都没进过学堂的门,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下定决心凑钱送郭俊卿去私塾读书。郭俊卿这个名字是私塾的王先生给她取的。
郭俊卿聪明好学,不久便学会所有的识字启蒙书籍。她一边去私塾上学,一边帮别人放猪。然而好景不长,后来王先生被地主的儿子派人抓走了。
图以前的私塾
在郭俊卿14岁那年,她的父亲被地主逼死了,接着,4岁的妹妹被活活饿死了。残酷的地主并没有善罢甘休,声称郭连成欠他的债,逼着郭俊卿去抵债。
为了摆脱地主的压迫,郭俊卿的母亲带着几个孩子沿途乞讨到林西县投奔大伯郭子玉。为了不被人欺凌,郭俊卿剪掉头发,把自己装扮成男孩子,并将名字改为郭富。
郭俊卿亲身经历父亲被地主逼死的痛苦,目睹了私塾王先生被伪警察抓走,她恨死了地主,恨死了伪警察,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难道穷苦百姓就应该受人欺凌和压迫吗?小小年纪的郭俊卿下定决心要为父亲报仇。
来到林西县后,一家人在郭子玉的家中安顿下来,为了维持生计,郭俊卿女扮男装到大街上卖烧饼。日为殖民主义者公然在大街上烧杀抢掠,横行霸道,郭俊卿敢怒不敢言,她对日本侵略者和汉奸的憎恨与日俱增。
年,正在大街上卖烧饼的郭俊卿看到苏联红军逼迫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很快,盘踞(jù)在热河北部重镇林西县的日伪势力垮台,原来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胜利,巴林草原解放了。
郭俊卿注意到,在苏联红军队伍中有不少女兵,她心想:“我也要像他们一样拿枪打跑日本鬼子和伪警察,我要当兵,我要替父报仇!”
图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胜利
不久,八路军县支队组建起来了,他们在林西县打土豪、分田地,人民即将迎来翻身做主的好日子,郭俊卿下定决心要加入这支队伍,为父亲报仇。
可当时这支队伍不招女兵,并且以她的年纪和身高,根本达不到征兵标准,她灵机一动,既然可以女扮男装去街上卖烧饼,为何不女扮男装去报名参加呢?但她还是被拒之门外,由于身材瘦小,脸色蜡黄,部队说什么也不肯要她。
后来一位军官看她聪明伶俐,做事有毅力,就破例将她留在军中,就这样,她以郭富为名,在骑兵二连当通讯员。
郭俊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冲锋陷阵,不畏牺牲,战士们根本就没想过如此坚强的战士居然是个女生。年6月,国民党反动派撕毁了停战协议,随后向热河解放区进攻,党中央决定在热河实施“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战略方针。
国民党军队勾结当地的土匪兴风作浪,破坏解放区政权,残害百姓。为了剿灭土匪头子,县支队立即采取行动,在行军的过程中发现了新情况,郭俊卿被派去送信,她跃上马背,朝着目的地飞奔而去,在途中巧妙地击散了一股土匪,按时把信送到。
图油画中郭俊卿的形象
随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连部,就在离连部还有几里时,她骑的马累死了,她便背着马鞍徒步回去,这是她首次接受任务,没想到竟如此出色地完成了。这一战告捷后,郭俊卿荣立战功,后来郭俊卿成了一名步兵战士,被分在顾海林班长的班上。
顾海林带兵严格是出了名的,郭俊卿刻苦训练,样样出色,成了这个班的排头兵,每次比赛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渐渐地,郭俊卿在解放军部队这个大家庭找到了温暖的感觉,她切身体会到了中国共产党把人民放在首位,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融入了血液中。
班长顾海林对她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她把顾海林看作自己的榜样,并下定决心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便向党组织递交了申请书,年6月25日,她成为了共产党员。
可郭俊卿是女儿身,为了不暴露性别,她要面临一系列问题。部队里几乎都是男士兵,都是睡大通铺,就连洗澡都是一群人一起洗,这对于郭俊英来说都是挑战。
图身着军装的郭俊卿(左一)
为此,郭俊卿在睡觉时必须小心翼翼,尽量不让别人碰到她,夏季天气炎热,别的士兵都是光着膀子睡,只有她穿着军装、面朝墙睡。每次洗澡时,要等大家都洗完了,她才一个人跑去洗澡,为了不让其他战士起疑心,她还会特意喊一句:“有没有人一起去洗澡?”
郭俊卿怕战友们跟她走得太近容易识破她的性别,为此,她只好装作一副“高冷”、“不合群”的样子,倘若战友们跟她开玩笑,她就会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这样一来,大家都不敢随便靠近她,甚至觉得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这对于女扮男装的郭俊卿来说都还好,最苦恼的是女性生理期的那几天,一边是紧张的行军打仗,一边还要忍受生理期的疼痛,并且还不能让战士们察觉出来。
年,冀察热辽部队按照中央军委的指示,开展以“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为目标的大练兵。5月,郭俊卿所在的旅被编为冀察热辽部队第11纵队。
图辽沈战役
为配合辽沈战役,解放热河全境,第11纵队接到夺取热河国民党军队和东北国民党军队互相联系的交通要道平泉的重任,而夺取二道梁成为解放平泉的关键。
郭俊卿担任4班的班长,任务就是夺取二道梁敌人阵地。她指挥战士们巧妙利用地形,接近敌人阵地,就在此时,4班的副班长牺牲了,她指挥战士们与敌人殊死搏斗。
这时,她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疼得她汗都流下来了,随后,裤子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她当时疼痛难忍,便瘫倒在地了。
一旁的战友们看到后被吓坏了,他们以为郭俊卿负伤了,都跑过去关心她,只见她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没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拖队伍的后腿,她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始终不忘自己的使命,在枪林弹雨中,她把红旗插上了山头的阵地,占领了制高点。
战争胜利后,战友们纷纷围过来询问她的“伤势”,着急忙慌地准备扒开衣服看看她哪里受伤了,她连忙推辞道:“你们别着急,是敌人的血溅在我身上,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嘛!”接着便站起身来,忍着剧痛在蹦跶了几下,战友们这才放心地离开。
图郭俊卿(右一)
平泉解放后,郭俊卿在火线立功两次,她带领的4班被评为“战斗模范班”。
为了掩饰她的性别,必须跟男的战士一样能吃苦耐劳,只要男人能干的活,她也能干,并且还学着抽烟,不论从外貌装扮看,还是从行为举止看,郭俊卿越来越男性化了。
平泉解放后,部队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受到上级的命令要疾驰里路赶到大砬(lá)子山,控制滦(luán)河桥,解放承德上、下板城。此时,郭俊卿被提任为团直属机炮连党支部书记兼连副指导员。她在连长和指导员不在的情况下,率军占领了大砬子山。
但此时,大砬子山下的滦河桥还被敌人占领,他们在桥头修筑了碉堡,如若我军不能控制滦河桥,敌人就会过桥回到承德,这样就达不到歼灭所有敌军力量的目的。
当时,迫(pǎi)击炮的射程十分有限,尽管大砬子山到栾河桥的距离不是很远,但还是在迫击炮的射程范围外,这对于郭俊卿来说是个考验。
考虑到时间紧任务重,郭俊卿必须采取可行的方案歼灭敌人,从而控制桥头,她命令战士们绕到山下,这样一来,可以借助有利地形攻击敌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图荣获奖章的郭俊卿(右一)
只见郭俊卿冲在最前面,果断抱起炸药包,炸毁了敌人的暗堡,最终大获全胜。据热河史料记载,郭俊卿带领士兵歼灭多个敌人,解放了上、下板城两镇,使承德一个旅的敌军孤立无援,岌岌可危。
热北解放后,郭俊卿所在的冀察热辽部队第11纵队被编入第四野战军。年4月21日,毛主席和朱总司令下令向全国进军,郭俊卿跟随部队参加渡江战役,他们从长城脚下出发,向长江挺进。
在千里行军途中,她由于部队艰苦的生活染上了妇科病,可别的病倒还好,这种病她不能跟别人说,一旦她说出来了,就意味着她女性身份会暴露,这样她可能就要离开所在的部队。
五年来,她和战士们一起南征北战,奋勇杀敌,早已建立下深厚的感情,她怎么舍得离开战士们呢?所以她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一直没有接受治疗。
图第四野战军
可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她也没办法偷偷去开药。尽管疾病的折磨令她痛不欲生,但她依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到有战士掉队,便冲上前去帮他们背枪和背包,抬担架,挑行军锅。
虽说在军队时间长了,各方面都男性化,但她终究是女人,做起事来比男人细致、严谨,也更懂得照顾战士们,当队伍中有战士生病时,她便会用草药和偏方给他们治疗;战士们衣服破了时,她便拿起针线帮他们缝补;为了鼓舞士气,她组织宣传队唱歌说快板。
郭俊卿和战士们冲破重重险阻,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终于到达了渡江前沿阵地湖北浠(xī)水。没有桥梁,大家必须趟水渡河,郭俊卿忍着病痛来回好几趟,将伤员背过河对岸。这一次,她的病情发作了,医院。
在医院里,经验丰富的医生给她诊治时,她刚开始有些抗拒,怕自己女性身份暴露,医生只好询问她的战友们关于她的病症,根据描述的症状和她的反应,医生心里早已有答案。
医生注意到郭俊卿并没有男性的特征,她的喉结几乎看不出来,身上的汗毛也比较纤细,于是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随后便向组织作出了一份报告。
图郭俊卿(左一)
郭俊卿心想这次死定了,性别肯定是瞒不住了,她不怕因为隐瞒身份而遭受到组织的惩罚,其实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女性身份被暴露后,不能继续在部队待下去了,她一想到要离开她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就彻夜难眠。
郭俊卿躺在病床上,回想起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一家人饱受欺凌和压迫,十几岁时,父亲又撒手人寰,她好不容易女扮男装进入部队,并且凭借自己在战场上出色的表现立下战功,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她不想离开部队这个“大家庭”。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郭俊卿告诉自己一定要留在部队,一定不能倒下。考虑到自己的身体,为了有效地配合治疗,她在经过一晚的痛苦挣扎后向组织说明了自己的女性身份,以及女扮男装参军的经历。
经过诊断,医生认为郭俊卿由于长期艰苦作战,妇科病未得到及时的治疗,导致中枢神经与丘脑功能紊乱,使子宫排卵功能发生障碍,引起子宫结核等并发症。这种噩耗对于任何一个女性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况且她还不到20岁,正处于一个女性最好的年纪。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在听闻郭俊卿的故事后,深深被她这种花木兰式的英雄所感动,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郭俊卿对战胜病情更有信心。
图身着女军装的郭俊卿
郭俊卿积极配合治疗,但遗憾的是,由于病情严重程度超出了预料,不得不进行子宫切除手术。那是年,郭俊卿才19岁,这对于她而言是一辈子的遗憾。
郭俊卿参军后英勇杀敌,荣获特等功一次,还有几次大大小小的功绩。军区对她的功绩给予了肯定,她还被评为战斗英雄。她的名字也由郭富改回郭俊卿,并改穿女装,恢复了女军人的身份。
郭俊卿痊愈出院后,她换上了女军人的裙装出现在战友们的面前,所有人都为之震惊,没想到驰骋战场、奋勇杀敌的郭富,真实身份竟是一位女子,这个消息瞬间在第四野战军传开了。
对此,有人被郭俊卿的行动事迹深深打动,赞叹她为“当代花木兰”,但也有人认为郭俊卿女扮男装参军的行为是对组织的欺骗。这个消息传到时任第四野战军第十五兵团第二副司令员贺晋年耳中,他对郭俊卿给予了肯定:
图贺晋年
“郭俊卿是巾帼英雄,是当代‘花木兰’,是我们军的骄傲。”
后来,郭俊卿并没有离开她的部队,也没有离开她的战友们,她仍为机炮连的副指导员。
好消息接踵而来,随后郭俊卿又被邀请到北京出席战斗英雄会议。年9月25日,北京中南海怀仁堂聚集了来自全国各个军区的战斗英雄们,这不就是名副其实的群英会吗?
郭俊卿作为名战斗英雄代表中的一名,她见到了毛泽东主席,以及朱德总司令、周恩来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党和国家领导人们给这些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作出卓越贡献的英雄们颁发“毛泽东奖章”和“英雄奖章”。
郭俊卿的胸前戴着十几枚勋章、纪念章和功劳章,这都是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见证,随后,她还作为十一位英雄代表之一上台发言,她讲述了自己苦难的童年、女扮男装参军和这些年在部队的战斗经历,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朱德总司令亲切地接见了郭俊卿,没想到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如此了得,并称赞她为“当代军中花木兰”。
图朱德总司令
从此,郭俊卿“当代军中花木兰”的称号便在全国各地传开了,郭俊卿成为了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楷模,成为全国人民尤其是青少年学习的榜样。
年,郭俊卿曾作为中国青年代表团成员赴苏联进行访问,回国后在军区首长的关怀下,郭俊卿返回故乡探望亲朋好友,这是她参军以来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乡。
自从郭俊卿在林西县参军后,她的母亲带着弟弟离开了林西,母子俩到巴林左旗白塔子朝阳湾村安居。当一位身着戎装的女战士站在母亲宫彩霞的面前时,母亲久久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的女儿,郭俊卿看着头发花白的母亲,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像儿时一样扑在母亲怀里。
郭俊卿是家乡人民的骄傲,大家纷纷上郭俊卿家为英雄拜年,郭俊卿看着解放后家乡的变化满心欢喜,没有地主的压迫和日本人的侵略,老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
此时,郭俊卿想起了她的父亲,她回到草帽山保安堂村给父亲烧了一些纸钱,将全国解放的消息告诉九泉之下的父亲。解放后,再也没有压迫,没有战争,百姓的生活也看得到希望了。
图郭俊卿(右一)
郭俊卿回乡探亲那次,她曾经的老班长顾海林没能看到她,这对于郭俊卿和顾海林来说都是一种遗憾,顾海林是郭俊卿参军路上第一位引路人,并在他的影响下,郭俊卿下定决心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曾在回忆郭俊卿的一篇文章中写下这么一句话:“我要是知道她回来,步行也要赶去见上一面。”
后来,郭俊卿进入中国人民大学学习,曾经历经磨难的贫穷人家的孩子,如今竟迈入高等学府,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像前几年流行的那句网络流行语“越努力,越幸运”,机会永远垂青于有准备的人!
人大毕业后,郭俊卿被分配到北京市手工业管理局工作。后来她离开了北京,在其他地方单位担任要职。
图胸前戴满勋章的郭俊卿
回顾郭俊卿传奇的一生,出身贫寒,父亲被地主逼死,下定决心参军替父报仇,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被中央军委授予“全国女战斗英雄”荣誉称号,朱德总司令称赞她为“当代军中花木兰”。
可能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留下些许遗憾吧,郭俊卿认为自己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不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美满的家庭,便选择终身未婚。
人生短暂,伟业长存,郭俊卿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但她当代花木兰式的英雄故事还在口口相传,让我们一直铭记这位女战斗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