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岸边的“云飏阁”
“浑河之夏”观景台
年10月19日与10月20日,按照中共沈阳市委宣传部的指示要求,为打造沈阳戏曲文化品牌,讲好沈阳故事,展示沈阳戏曲院团优秀成果,彰显沈阳人团结、进取、向上的精神风貌与新时代风采,由沈阳演艺集团、沈阳京剧院创排的具有沈阳地域文化特色的大型原创京剧武戏《战沈州》于盛京大剧院上演。该剧由中国戏剧梅花奖、华鼎奖、中国艺术节优秀表演奖得主,沈阳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员常东领衔主演,取材于辽代大延琳起兵反辽、沈州(今沈阳)节度副使张杰于辽水之畔妙计破敌的千年往事。为纪念此役,有关方面还特意在浑河北岸修建了一座壮丽的“云飏阁”,以资纪念。
老地方
百年恩怨的光阴溯源
公元年,渤海人大延琳于辽东京(今辽宁辽阳)起兵称帝,不仅是辽国官吏压榨所逼,还兼有“国仇家恨”的历史宿怨。大延琳乃渤海王室后裔,而渤海与大辽乃“世仇”!
公元年,国祚长达年、史称“海东盛国”的渤海国被辽太祖所灭,《辽史·太祖本纪》载:“十一月乙亥,诏曰‘所谓两事,一事已毕,唯渤海世仇未雪,岂宜安驻!’”乃举兵亲争渤海。那么,辽太祖所说的“世仇”,指代何意呢?追溯原委,要从爆发于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年)五月的“营州之乱”说起。
当时,因不满营州都督赵文翙(huì)的虐待与残害,契丹首领李尽忠与孙万荣起兵反唐,攻破营州(今辽宁朝阳),渤海开国之君大祚荣之父乞乞仲象当年曾参加李、孙叛军,但因斗争意志不强,在李尽忠战败身亡后,乞乞仲象与乞四比羽便带兵东撤,返回故土家园,导致契丹军力量锐减,加速了这次兵变的失败进程。乞乞仲象与大祚荣,就是日后在大辽东京造反称帝的大延琳的先祖。
辽太祖带兵攻灭渤海国,擒获渤海王大諲(yīn)撰,“海东盛国”自此灰飞烟灭。为防叛乱,辽太宗又将大批渤海遗民强行迁至辽东京一带,渤海官民国亡族散、背井离乡,且寄人篱下,饱受欺凌。在以大延琳为代表的渤海王族后裔看来,契丹与渤海是否“世仇”另当别论,但渤海与契丹却是百分之百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盛世阴影下的亡国祸根
大延琳起义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发生在号称“大辽盛世”的圣宗朝,这令后人备感疑惑:辽圣宗耶律隆绪既然是一代明君,他在位,怎会爆发如此震荡天下的激烈民变?都说圣宗朝政通人和,大延琳起兵又怎可能反旗一举,便一呼百应?实际上,所谓的圣宗朝乃大辽太平盛世之说,不过是遮掩美化之词,圣宗主政时,大辽王朝虽威加海内万邦来朝,但随着国家体制、社会结构的巨变而引发的贫富悬殊的蔓延,阶级对抗的加剧,处于鼎盛期的大辽国实已危机重重,貌似平静的水面下正暗流涌动,各种社会矛盾的积累已临近一触即爆的危险沸点。
辽圣宗统治时期,起家朔漠、以游牧经济为主的契丹人已在燕云十六州所处的中原地区站稳脚跟,中原先进的文化与生产力促使契丹人务必转变生产方式,由落后的奴隶制向更高一级的封建制转化,但这绝不是一个田园牧歌式的和平演进,而是新旧交替期间激烈斗争的博弈过程。也就是说,当大辽王朝迈入中原地区,开始逐步接受封建制时,其政体附带的奴隶制基因依然存留大量残余,封建制经济所要求的与之匹配的上层建筑尚未全面形成并普及推广,故而,新的经济模式所带来的更丰厚的巨大财富不仅未普惠于民,反被辽王朝残留的落后的奴隶制无情吞噬掉了。
杨凤臣先生认为,大延琳起义的根本原因,是辽朝在圣宗时期,辽国各地的封建化程度不平衡导致的。辽代的重要地区东京,由于历史原因,早已进入封建社会,但随着部族制和头下军州制的建立,落后的生产方式又在这一地区实行,使辽阳一带的社会经济遭到了严重破坏,也必然加剧了这一地区的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势必引发各族人民的反辽抗争。
积重难返的官逼民反
除了国仇家恨与社会矛盾激化等因素外,促使大延琳起兵举事还有一些现实诱因。尽管渤海国王室成员可以入辽朝为官,但一直不被重用,渤海人与契丹人间存在着难以弥合的心理隔阂。
大延琳起兵举事前,曾任大辽东京舍利军“详稳”(将军)一职,但这个官,很可能是花钱“买”来的。按当时辽廷规定,富民向朝廷献纳牛、驼十头,马百匹,即可授予“舍利”的官位,辽廷根本不信任一个骨子里对契丹怀有敌意的渤海王族后裔,但又给了他一个明码实价的闲官虚职。对此,大延琳心知肚明,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不得不选择忍气吞声。
仅仅是不重用、被边缘,大延琳等渤海遗民为现实生计虑,尚可忍耐,谁知到了圣宗朝,连以往给予渤海人的经济优待也一并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辽朝的贪婪敲诈、酷吏的严刑苛法和高压政策,饭碗都砸了,最后的脸面也撕破了,渤海人忍无可忍,也就无须再忍了。
具体而言,辽圣宗时期推行于辽东的不合理的税收制度,是直接引燃东京大延琳反辽起义的导火索。辽初,对东京地区的贸易、煮盐、制酒等行业予以扶持,没有实行酒专卖和关于盐税等方面的法令,无盐酒等税,关市商税也较少,但到了辽圣宗当政的太平年间,东京户部使冯延休、韩绍勋却不顾地方实际,在辽东京地区强行推行燕地平山(今河北平山县)的征收税法。当时的河北乃辽国的经济发达地区,乃大辽的财赋重地,辽东京一带虽然经济发展状况尚可,但难与燕地比肩,冯延休、韩绍勋将燕地征税之法引入渤海人的聚居之地,无异巧取豪夺,强逼以往世享轻徭薄赋、已积累了一定财富的渤海人吐血!
尤为令人不能容忍的是,这一地区本是问题堆积、民情复杂之地,任何重大法令的修改与实行,都需当权者反复斟酌、谨慎从事,以权衡各方利益确保社会秩序的稳定运行,而冯延休、韩绍勋却霸王硬上弓,苛征暴敛,民不堪命,基层矛盾迅速升温,一发不可收拾。
辽太平九年,燕京地区发生大灾荒,东京户部副使王嘉献计,强迫渤海等族人造船,招募熟悉海运者,把辽东的粮米运往燕地,赈济那里的灾民。当时是从海路运粮至燕地的,而这条海路艰险难行,常有海难发生,船沉人死粮损的悲剧屡屡发生,百姓虽如实向官府禀告现实艰危,恳请通融,但主事官员却充耳不闻,并变本加厉地虐待良民,动辄鞭掠,逼其继续进行这种危险的海上运输,于是“民怨思乱”,同样深受其害的大延琳新仇旧怨交集一处,冲冠一怒扯反旗,这场撼动辽国根基的渤海大起义,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张杰平叛之“辽版水淹七军”
公元年,于辽东京(今辽阳)称帝的渤海王族后裔大延琳领兵逼近沈州(今沈阳)城下。只有攻取沈州,他才能打通与渤海故地联系的战略要点,才能直接威胁到辽中京乃至上京等要害枢纽,才能冲破目前被左右包围、受两线夹击的危急局面。此城,关乎大延琳的成与败、生与死,大辽沈州,成了他与他刚刚创立的新生政权的“命运转折之城”。
据《辽史·圣宗纪》载:“其节度使肖王六初至,其副将张杰声言欲降,故无急攻。及知其诈,而已有备,攻之不克而还”。就是说,张杰初诈降蒙哄大延琳,他明白自己上当后,一时恼羞成怒,挥兵杀来,结果再度中计!坊间传言,张杰料定大延琳必会卷土重来,便利用“诈降息兵”这几天时间,悄悄派兵在辽水上游筑坝憋水,只待大延琳军渡河攻城时突然泄洪,仿效当年三国关羽,也来个“水淹七军”。
大延琳带兵杀至辽水边,渡河时测水深,发现水只及腰,不须舟楫即可安渡,一时大喜过望,遂下令全军渡河。大延琳军渡至河中,伫立沈州城头的张杰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等候多时的上游兵将立刻破坝放水,大水滔滔势若奔马,大延琳军四散逃命、失魂落魄,待重整兵马渡河再战,面对防守严密的沈州坚城,已是强弩之末,无能为力了。
攻打沈州未果,大延琳的命运自此急转直下,从此由进攻转防御,直至最终灭亡,再无转机。至此,大延琳领导的东京渤海人起义宣告失败,沈州节度副使张杰因保城有功,被擢升为节度使。
“云飏阁”里的岁月纪念
大延琳起义失败后,惊魂未定的辽圣宗为安定局势,赶紧派重臣萧孝穆桂替代萧孝先出任东京留守,并赐予其“佐国功臣”的荣誉称号。萧孝穆到任后,吸取前任教训,采取了“拉拢与分化”相结合的羁縻之策,他一方面建议圣宗皇帝,启用曾有功勋的渤海才俊入朝为官;另一方面,攻克东京后三个月,便将参与大延琳起义的渤海人及其家眷,相继迁往辽上京(今内蒙古赤峰巴林左旗林东镇)北部,分别安置于易俗、迁辽、渤海等县,以防他们再度聚众闹事。经两年多调整,萧孝穆治下的辽东地区秩序恢复、经济复苏、社会矛盾有所缓解,大延琳起义引发的大辽危机暂告平息。
战后,辽国曾于当年大延琳攻城失败的辽水之滨建了一座“云飏阁”,阁名取意于汉高祖《大风歌》之“大风起兮云飞扬”,以彰显此战的胜利。这座已然消失数百年的“云颺阁”而今又重新屹立于浑河北岸,它不仅是一道独特的城市风景,更是一份悠远的岁月纪念。
辽沈晚报主任记者张松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