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6月,郭俊卿出生于热河陵源县,三十家子北店村一户贫苦农民家庭。
郭俊卿一家,依靠几亩贫瘠的河滩地生活。即使是好年景,全家也只能是半年糠半年粮。
郭俊卿原本兄妹姐弟四人,父母只养活了郭俊卿与其弟郭荣。
年夏,山洪爆发,淹没了半个北店村。她家的三间土房,几亩贫瘠的河滩地,也化为乌有。
全家一路逃荒,历时两个多月,来到地广人稀的内蒙古巴林左旗。依靠给地主孟德臣做佃户过日子。
年冬天,一个雪窖冰天,郭连成出门去刨树根给一家人取暖。
郭俊卿和娘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爹回来。13岁的郭俊卿和娘披着一床破棉絮,踉踉跄跄地在山沟里转了半夜,边走边喊。
等找到时,郭连成因摔伤无法行走,已经冻僵在雪地里,身上落满积雪,手里还捏着铁镐。
郭俊卿赶忙把破棉絮给爹盖上,和娘抬着他回到家中。为了救爹一命,娘把锅碗瓢盆都变卖了,但不上三天,郭连成就亡故了。
娘带着郭俊卿姐弟俩,又开始了流浪的逃荒之路。夜晚在人家柴草垛里过夜,白天沿路乞讨。
颠沛流离了几个月,才来到了林西县的草帽山村,投奔郭俊卿的堂叔。
郭俊卿的堂叔郭子玉在林西裕丰粮栈谋事,收留了他们。
此后,郭俊卿的娘在街上为人缝破补烂,郭俊卿天天在街上提着一篮子烧饼叫卖。
娘怕女儿被欺负,就给她剪掉长辫子,换上男孩的装束。
弟弟郭荣在林西县一家木匠铺学手艺。
这样,他们的生活上才稍稍有了一点依托。
年8月,八路军进驻林西县,这里的老百姓终于过上了不被欺凌的日子。
这年冬,林西县支队和热北军分区在林西县征收新兵,但他们不招收女八路军。
当时,郭俊卿才14岁,她穿着件破皮袄,剪着男孩头来到招兵站,女扮男装去应征。那里嫌她年龄小没有收。
部队进发,她追随在大队人马的后面,一直跟了多公里到达林东。当时,她鞋都走破了,赤着脚,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实在可怜。
这次,她把年龄报大两岁,以“郭富”报名。经过她三番五次地恳求,指导员底有金、副指导员崔双城,同意接收她,安排在县支队当一名通讯员。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年农历十月初八。当她穿上宽大的军装时,一种无形的使命感让她禁不住热泪盈眶。
郭俊卿入伍以后,仅在此地呆三天就随部队出发。
通讯兵
年,县支队被编入东北民主联军的主力部队,郭俊卿被调到团部骑兵通讯班。
为了当好骑兵通讯员,她学骑马,驯烈马,练习投弹、射击。
郭俊卿举着比自己还高的三八大盖枪,练劈刺;跨上高大的烈马练骑术;终于练出了通讯员具备的素质和能力。
她多次独自一人通过敌人火力封锁网,传送紧急公文和命令。她想过:万一被敌人发现,就把公文吞入腹中,决不能泄露组织的情报。
通讯兵
郭俊卿长得敦实,五官俊朗,有一股男子的英气,谁也没有怀疑她的性别。
平时她对战友总是似笑非笑,神态很自信。干啥很要强,还有一股子好学上进的劲头,同志们都很喜爱这个小战士。
在宿营睡觉时,不论是睡在炕上,还是睡在铺柴草的地上,她都想尽一切办法靠边去睡,决不和其他人挤在一起。
睡觉前,有的战士光着膀子互相打闹,她就转过身去,脸对着墙,避开。
郭俊卿
年夏天,部队驻军在林西县小银河川刘家大院。有一次打完仗整训,全连都去扎斯台河洗澡。当大家都脱掉衣服下水时,她却找借口在岸上为大家看衣服。
有一个叫王振江的战士和其他几位同志,对她的举动有些好奇,就硬要拉她下水。
她红着脸说:“我实在不习惯下河洗澡,在河里我晕。”就这样被她坚决地婉拒了。
她从不和同志们乱开玩笑,有时别人和她开玩笑或动手拉她时,她就脸急,用回避的方式摆脱。
年6月,郭俊卿加入中国共产党。
年5月,郭俊卿由团部的通讯班调到步兵三连四班任班长。
年初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南下渡江,她已经在四十八军一个连队担任副政治指导员。
郭俊卿以深厚的阶级感情,关怀着战友们,从来不因为自己年纪小而要求照顾。
部队到了湖北浠水河畔,她负责带着伤病员行军。她涉入河中,把不能涉水的伤病员一个一个地背送到河对岸。
年8月,郭俊卿所在部队进驻到江西省赣州市。
由于南方多湖泊、河流,上级要求指战员必须学会游泳,郭俊卿以下水头晕为由,不下水学游泳。
不久,郭俊卿被调到训练教育俘虏的解放团工作。
郭俊卿在军营生活中十分谨慎小心,以顽强的毅力克服了种种困难和问题。因此,她的女性身份一直没有被发觉。
当然,她的女性的特长也有所显露,她手巧,给人缝补衣服动作娴熟,做饭也利索。在部队举行联谊活动时,她穿上女装,像模像样,战友总嘲笑“郭富”像个女人。
有一次还发生了误会,部队在一个村庄驻扎时,郭俊卿与几位姑娘说笑打闹,正巧被营长看见。营长说她作风不严谨,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通。她委屈的直掉泪,也不说话。
后来郭俊卿恢复女性身份后,这位营长还乐呵呵地作了自我批评。夸奖郭俊卿是一位女英雄,懊悔不该批她那么狠。
郭俊卿
长期的南征北战,爬冰卧雪,郭俊卿的身体遭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年4月,她高烧不退,脸色苍白,不停出虚汗,住进医院。
给她看病的是男医生,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只说肚子不舒服。躺在病床上,双手捂着肚子不让检查。
细心的护士发现她的体态很像女性,特地拿来一张表让她填,说:你在性别这一栏要实事求是地写上。
郭俊卿哭了,她终于吐露了女扮男装参军的实情。
这一情况反映到了军政治部秘书长李振军那里。一听这情况,他真是高兴极了。军长贺晋年、政委陈仁麒和军党委成员听了,都高兴得不得了。
郭俊卿
当时军里正在召开表彰战斗英雄模范的会议。就在会上宣布了这一爆炸性新闻,会场上掌声经久不息。
郭俊卿被推到了大会主席台上,换上女装的她,显得更加英姿飒爽。那年,她刚刚19岁。
从年到年的5年中,郭俊卿荣获特等功1次、大功3次、小功4次。
一位尚未满20岁的姑娘,在军队中建立特等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那是在枪林弹雨中,舍生忘死换来的功勋。
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
年9月25日,第一次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
中国人民解放军战斗英雄代表名,其中之一就是第四野战军的女战斗英雄郭俊卿。
就在这次大会上,军委授予她“全国特等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唯一的女特等战斗英雄。
毛泽东如此评价郭俊卿:“巾帼不让须眉,是一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
恢复女儿身的郭俊卿,喜欢上了同为四野战斗英雄的赵兴元。
赵兴元比郭俊卿大5岁,是有十数年战斗经历的八路军老兵。曾多次立功受奖,被誉为“文武全面功臣”“永不褪色的光辉战旗”,在四野的“十大英雄”中排名第一。
他们同为四野的战斗英雄,曾经并肩在黑土地上战斗了4年。
赵兴元风趣地对她说:“不换女装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的!”
郭俊卿对赵兴元从心里敬佩,这是女英雄对英雄的爱慕。
在赵兴元面前,她显出少女本能的柔情。她喜欢和赵兴元说笑。
赵兴元
一天晚上,郭俊卿找到赵兴元,鼓起勇气,试探着说:“人家都在说咱俩要结婚,你听到过吗?”
不料,赵兴元有自己的想法,他说:“咱们两个太突出了,不合适。”
这一句话,让郭俊卿的心低落极了。
她又拿起赵兴元放在茶几上的手表,柔声细气地向赵兴元提出:“你这块手表送我,留个纪念好吗?”
赵兴元懂得这个“纪念”的涵义,他担心郭俊卿拿了这块表会惹出一场感情纠葛。
他说:“小郭,我是指挥员,我要掌握时间,你还是把表还给我吧。”
郭俊卿不愿意给,赵兴元坚持要回去。郭俊卿伤心极了,把表往茶几上一摔。瑞士表摔坏了,郭俊卿哭着走开了,这段感情也画上了句号。
夜深人静时,郭俊卿睡不着,她倾心爱慕的人拒绝了她的爱,她很难受。
赵兴元夫妇
后来,赵兴元在抗美援朝上战场之前,和武汉的一名女护士陈灼结了婚。
郭俊卿听说后,心里又难受了一阵子。单恋的创伤使郭俊卿对感情产生了不自信和抵触情绪。
从小就开始扮演的男性身份,使她的性格形成更接近于男性的豪爽、粗线条,女性该有的细腻温柔不足。
郭俊卿认为不会有男性喜欢这样的她。
其实,爱情并没有冷落这位女英雄。有一个人爱着她,他是郭俊卿的老排长。
这位矿工出身的老八路与郭俊卿是同一条战壕里并肩战斗的战友。同生死共过患难,那是战火锤炼的革命情谊。
当排长知道他的战友郭富竟是一位女同志,爱慕之情,油然而生。老排长向她表露了愿意和她结为终身伴侣的真情。
郭俊卿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再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没有生育能力。
老排长也掏出了肺腑之言:“小郭,不能生育不要紧。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
但郭俊卿思前想后,狠狠心,斩断了情丝。
老排长给她写了好多信,她一封都不回。她躲着他,这一份真挚的感情就这样遗憾地错过了。
失去爱情的郭俊卿,至少还有一份亲情的守候。南征北战过去了5年,她要回去找自己的娘和弟弟。
年2月4日(腊月二十八),郭俊卿回家了。娘惦念女儿,几乎每天都朝南望,望得脖子酸,流干了眼泪。
娘欣喜地看着一身戎装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比参军时长高了不少,不是小时候穿男装的模样了,一个英俊的女兵站在娘的面前。
要饭放猪的穷娃娃成了全国著名的英雄,护送她来的还有一个机枪班,两个通讯员一名记者。故乡人民为她而荣耀和骄傲。
乡亲们热爱自己的英雄,附近村落的人们组织秧歌队为郭俊卿庆贺。当地政府照顾英雄的母亲,给郭俊卿的母亲戴上光荣花,为她家建起三间房一处院。
从腊月二十八日到新年正月初二,郭俊卿仅住了四天就要走了。
就是在四天时间里,她还参加了村里区里许多座谈会,鼓励乡亲们搞好生产,支援前线,保家卫国。
郭俊卿(前左三)在国庆一周年宴会上给世界民主青年联盟代表团代表签名
年,郭俊卿转业,被调到山东青岛市第一服装厂任厂长。
作为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战士,郭俊卿很少坐在厂长办公室发号施令。
在工厂那几年,她真正做到和工人打成一片,到车间和工人一起踩缝纫机,和工人一道在大食堂就餐。每次发了工资,她总是将工资拿出一部分补贴家庭很困难的工人。
郭俊卿与亲人
郭俊卿着一生没有做成妻子、母亲。她抚养了两个女孩。一个是她的侄女郭利民,另一个是领养的孤女郭利华。
有几年间,不少干部动辄被停发工资,有的一停几年,甚至十来年。郭俊卿有一阵子也被停发工资,生活一下子陷入困顿和窘迫。
后来,按政策补发被停发的那部分工资她也拒绝去领。
她的侄女是农村户口,没有正式工作,侄女要郭俊卿去找人,被她生气地拒绝了:“我从来不找人开后门!”
由于年轻时的战场生涯,使她身患多种疾病:冠心病、胃病、脑震荡后遗症、植物神经失调等。年4月,郭俊卿因病提前办理了离休手续。
年7月,郭俊卿回到女婿家乡常州市落户定居。两个月后,9月23日,郭俊卿因患脑溢血,溘然长逝,终年52岁。
她身后的“大宗遗产”,就是房间里的两张硬靠背椅;一张掉了漆的旧写字台;两只旧衣箱;床上一条旧毛毯,一条褪了色的旧被子,只有一顶湖色的尼龙蚊帐。还有80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