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代王朝中,清朝距今最近,遗迹留存最多。中外学者有关清朝遗迹的调查内容丰富,成绩斐然。我从年起开始从事清朝遗迹调查,重点是满族史迹,迄今已整整20年。20年时间不算短,因主要精力一直集中在文献研究上,田野调查只是时断时续。但集腋成裘,积累的报告也有数十篇之多。收入本书的15篇,只是初步成果,更多报告仍有待来日。
一、田野调查的缘起
对治史者而言,文献研究与田野调查从来是相得益彰之举。中国史学自司马迁愤而著《史记》,左丘明盲而作《左传》,即形成记传与编年两大修史系列。司马迁20岁壮游江淮,为了解韩信事迹,不仅实地考察楚汉古战场,还亲自踏访韩信故乡淮阴,因有“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的记载。他记录荆轲刺秦王悲壮场景,进而否定“荆轲伤秦王”传闻,并说“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俱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夏无且是秦王御医,当事者之一。这说明,史家著述,从来离不开实地考察和采访。降及明清,徐霞客、顾祖禹均以注重田野调查称名。
清朝入关,开始注重本朝史迹调查。满洲皇帝敕修《满洲源流考》《八旗通志初集》《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诸书,均采撷实地调查和口碑资料。康熙帝为绘制《皇舆全览图》,派遣耶稣会传教士杜美德、雷孝思等,与满洲官员深入长白山和松花江流域进行大范围地理测绘。又派遣打牲乌拉总管穆克登、内大臣吴默纳前往长白山进行实地踏勘。
在清代入华各国使臣中,朝鲜使臣留下的旅行记多达百余种,泛称“燕行录”,其中收录大量实地调查与采访资料。年,日人间宫林藏奉幕府之命潜入清朝属库页岛和黑龙江下游一带探查。返国后撰写“踏察报告”,记录库页岛和黑龙江下游一带地理、民族、风俗和沿途见闻,以及清政府对该地区管辖情况。
晚清曹廷杰,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位对黑龙江流域民族、历史、地理、古迹、社会经济作全面调查的学者。光绪十一年()五月,他受命考察东北边防,由三姓起程,经松花江徐尔固入俄国境,沿黑龙江抵东北出海口,考察黑龙江下游地区。对永宁寺碑和奴儿干都司衙署遗址的考察,为论证明代东北疆域提供了有力实证。然后溯江而上至海兰泡,又沿江而下至伯力,溯乌苏里江至兴凯湖,经红土岩,复由旱道至海参崴,再乘海船到岩杵河口。前后考察天,往返路程16万余里。十一月回到吉林营中。随即写成《西伯利亚东偏纪要》,绘图8幅。又撰《东三省舆地图说》,诸如“国初征服吉江二省各部考”“吉江二省旧地现属俄国东海滨省各处屯站数目”“赏乌绫说”“使犬部说”“赫哲喀喇说”“额登喀喇说”“贡貂诸部说”“特林碑说”等篇,多与清朝遗迹相关。
真正科学意义的田野调查,是伴随近代西方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的兴起而为史学研究者所借鉴。就清史、满族史研究领域而言,20世纪初,日本学者白鸟库吉、内藤虎次郎(号湖南)在中国开展调查,已属史学范畴。服部宇之吉主编《北京志》,包括大量关于清末北京旗人(主体为满族)的调查内容。三四十年代,日本学者以日本帝国主义觊觎、侵略中国为背景,对中国东北、华北、内蒙古等地展开大范围调查。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编辑《满洲旧惯调查报告》等书,搜集大量有关东北地区民族与社会资料。东北地区主要有汉族、满族、蒙古族、朝鲜族、俄罗斯族、回族等民族,呈现大分散小聚居或彼此杂居两种形态。伪满时期,编纂《满洲家族制度惯习调查》第1、2卷,包括满族、蒙古族、汉族、回族家族制度的内容、特点、习俗异同、民族关系,以及满汉杂居资料。
俄罗斯学者C.M.希罗科戈罗夫(史禄国)《满族的社会组织——满族氏族组织研究》,以20世纪初在黑龙江等地通古斯语诸族(主体为满族)中进行的田野调查为基础,结合文献史料,撰为此书。И.А.拉帕金《奥罗奇——满族的近亲》,是有关奥罗奇(鄂伦春)人的调查报告,其中关于氏族组织、管理机制、萨满教信仰的资料,对追溯满族早期社会提供了有益借鉴。
民国年间